2013年1月16日 星期三

【試閱】Sin-Eaters


電影《The Bourne Legacy》 同人衍生文
角色配對:Eric Byer // Aaron Cross
分級:清水
狀態:已完結,總數5萬字上下

Jeremy Renner暑假上映的主演作品同人衍生,老實說這是一篇走向最後出乎我意料的故事。
但可以算是我自己目前為止最滿意的一篇作品。

還是特工Aaron Cross,他在電影裡逃命中,而這是逃命前的過去腦補。


以下前兩章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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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Eric Byer 這個名字是個傳奇。


你可以從「或許我們得去找Eric Byer」這句話造成多大的威嚇效果看出來,有的時候他們甚至不敢說名字,而用「長官」或「那一位」之類的代稱。穿著白袍的研究所傢伙死氣沉沉,總繃著一張臉冷漠又小心翼翼,其他擁有軍階的傢伙一板一眼,同樣也冷酷又小心翼翼,但這些人在聽到Byer的名字的時候,表情就變得有生氣多了。


Aaron曾經認為所有參與計畫的人都沒有表情。當然,希望特工或是CIA工作的探員們有什麼表情似乎是過份的苛求,他們是軍人中的軍人,是特別的存在。不過Aaron天生就受不了死氣沉沉的地方。


他計算每一位對他做檢驗的醫生的碰面次數,設法和每一名指導員盡可能的搭話,搭訕那名紅髮美女醫生七次(然後被忽略七次;但Aaron直接當做他們已經混熟了,因為之後他的檢驗大多由她負責);他每天的行程被訓練和檢驗塞得滿滿,連飲食也受到嚴格的掌控,處處是規矩。Aaron不介意這些規矩,他覺得這讓他擁有歸屬感。


這些規矩把他綁在某個地方,隸屬於某個組織。有某些固定出現的熟悉面孔,他記下他們每一個人,慢慢把他們從「他認識」的名單列到「他混熟」的名單上。而這些人擁有的共通點,顯而易見:他們都敬畏Eric Byer。不只是害怕而是敬畏,那位大人這麼希望,這麼做那位大人不會開心,這一類的低聲交談。


人們害怕最上頭的掌權者,害怕他們的老板,這點在Aaron還不是Aaron之前他就理解了,少管院再怎麼頑劣的囚徒都害怕拿著棍子的警衛,警衛又害怕警衛長,警衛長再害怕院長,像一個大魚吃小魚的定例。他學到Byer就是這個計畫最上頭的那個掌權者,但讓他好奇的是這些人談起他的尊敬。


不只是害怕的對象,而像在談論一個傳奇。


於是Aaron非常好奇到底這個Eric Byer到底長什麼樣子。


「為什麼你們這麼害怕那個Byer?因為他是上頭最大的那個老板?我有機會能見到他嗎?」


「你問太多問題了,Aaron。」


這回答他聽到耳朵快長繭。「他長什麼樣子?連談到他都不行嗎?」


「你不會談論你的上司,這是鐵則。Byer親自分派每一項任務,訓練完畢你自然可以見到他。」


「喔,好吧。」


於是他把那當做努力完成訓練的目標,Aaron很早以前就加入軍隊,殺人對他來說不大可怕,當個特工會面臨的事情他也有心理準備,他害怕的卻是這些藥啊、檢查啊,和身體上驚人的改變,他覺得自己好像漸漸不是自己,這改變讓他不安。訓練完成之後,他會變成什麼?他們會要他去做什麼?


這些問題不會有答案,答案會是:你問太多問題了。他不能表現出太多的質疑,不然會被踢出計畫裡。但「破關之後可以見到Boss長什麼樣子」這件事,多少還是為他增加了一點動力。


像是驚喜。好奇很久終於揭開神祕面紗那樣,驚喜總是讓人期待的。



#02


沒有驚喜。


Eric Byer並沒有三頭六臂,也不嚇人,相反的比他想的還要削瘦,壓根不是軍人的體格,雖然比他高,但他覺得揮一拳過去單挑自己大概也能贏。


然後其實讓他意外的是他早就見過Eric Byer了。


「你不就是那個……」


Byer抬起頭來淡淡瞥了他一眼,就一眼,而他莫名有股被震攝住不敢再說下去的感覺。那股他可以一拳打倒跟前這傢伙的感覺沒變,但是這個眼神當中他被壓過去了。少管院和軍隊都是弱肉強食的環境,Aaron雖然不聰明(他知道自己的弱點),但學習到的生存法則讓他下意識的判定強弱,強者說話,弱者閉嘴聽從。硬出頭只是找死。


「請坐,特工Aaron Cross。」


平靜的聲音,聽不出冷熱的語調。比他們上一次見面多了點嚴肅,Byer不像他見過的其他上司,沒有官架子,乍看像個普通、斯文,穿著西裝的辦公人員,毫無威脅性,但那眼神落到你身上的時候又讓人覺得銳利得無法直視。他一開口,這間房間裡頭誰是老大誰說話就再明顯不過。


他的聲音是輕軟的中音,和他那股會割痛人的犀利感呈現反差,但語調的冷漠依舊透著威嚴;Aaron Cross這名字給他念起來聽著倒特別陌生。


--跟他第一次念給他聽的時候截然不同的感覺。


他以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情乖乖坐下,注視眼前的Byer翻閱他的檔案。燈光下Byer的頭髮是冷冷的灰色,那是老人的髮色,但Byer看上去年紀又沒那麼大。他會記得這傢伙,一部分也是因為這樣奇特的反差。


「他的用藥狀況?」


「反應一切良好,智能提升藥已經到第二階段,體能提升可以進入第五階段了。」


「這些是最新的體能評估報告嗎?」


「依您的要求,最近一個月的都在這裡了。」


「對照組呢?」


「他是目前適應最好的一個。」


Aaron在椅子上把背挺直維持標準的軍人坐姿,聽著他從來聽不懂的對話飄來飄去,實際上覺得很無聊。盯著長官看據說不大禮貌,所以他把視線低垂,先是研究他的檔案,倒反看自己的大頭照,他的大頭照總是眼神呆滯 (恩,這不能怪他,那些人從沒告訴他要照相),倒反看那串打勾的表格和數字,像是什麼符號密碼,最後看到Byer翻動檔案的手指,以男人來說那雙手指好看得過份,就算女人他也沒見過這樣均勻的修長比例,修得整整齊齊的指甲,扣得整整齊齊的袖口,手腕上沒戴錶……


「Aaron?」


他嚇一跳抬起頭:「是的,長官。」


「你會說德文?」


「會一點,長官。」他想起他少管院的德國混血室友,在少管院他們最常打架,他進去頭一場架就是跟他打的,離開少管院時,打架對象也是他。


Eric Byer就是那場架的目擊者。他懷疑跟前的男人記不記得這件事,因為他承認的時候他注視他的眼神變了。「數數字、點餐、簡單的交談沒有問題,長官。」


「足夠了。很好。」


一份資料被推到他跟前,照片,某個留著大鬍子的男人,密密麻麻的文字。他的注意力停留在Byer的手指上多了幾秒,Byer把手收回,他才伸出手把那份資料拉近一點,東歐某國的大使。



「這是你的第一個任務。」


這語調他倒是熟悉了,這語調在他腦海中重覆了千次百次,打從他第一天加入計畫開始。淡淡冷冷的命令口吻,陌生但是強硬,有那種逼得人不得不聽從的氣勢。


他把視線往上移,直視Eric Byer的眼睛,藍色的,比他想像中要來得淺。


那場架他打輸了,滿嘴血水和一邊被打腫的眼睛,根本來不及看清楚任何東西,記得的只有聲音。現在發現這個細節,感覺倒也補回來一點「祕密揭曉」的成就感。


Aaron欣然接受他的第一個任務。



#03


當他還不是Aaron的時候他什麼都不是,少感院最令人頭痛的麻煩,最常打架最不聽話最兇狠,他的打架次數多到警衛已經懶得管他,依照慣例他被丟在牆角,人潮散去,他一手撐著坐起來,咳嗽幾聲,啐掉口中的血。


他以為沒有人了,但那張被扯得破破爛爛的紙遞回他跟前,摺好了,回復原本「入伍申請考試成績單」一開始寄來的樣子,文字的部分被往內摺往裡頭,但那上頭大大的「不及格退回」還印在他心上,他伸手接過覺得那張紙很重。想把它甩開,但太重了甩不掉。


他把頭往後仰靠上牆喘氣,然後那是他第一次聽到那個聲音。


「為什麼你要打架?」


「他嘲笑我永遠沒辦法加入特工的行列。」


「你可以打贏的,為什麼中途放棄了?」


這問題引起他的注意,被看出來了?喔?第一次有人問他這樣的問題。


「因為如果我把他打死,我就沒辦法繼續留在這裡。」


他聽到對方笑了,或是近似笑容的不屑哼氣。「有意思,你申請加入特種部隊,不就因為你想離開這裡?然後你又想留在這裡?」


「因為我除了這裡沒有地方可以去。」


對方沉默,他的直接了當一向能讓問他問題的人最後沉默。而他當時腦袋吃了沉重的幾記鐵管敲擊,眼前的一切大多是晃動不明的,最明顯的只有聲音,聲音輕輕的,冷漠,聽不出太多感情。但他生活裡九成九是大吼大叫和髒話,剩下一成是拳頭和挨打,倒也從來沒有人這樣好好的、正正經經的跟他說話。


對方接近,他手裡那張成績單被抽走,他聽到紙張打開的聲音。


「優秀的體能表現,智力測驗低了十二分,恩哼。」


他討厭聽到那個大大的不及格紅字再被搬到眼前:「干你他媽的屁事。」


「Aaron Cross。」


「啊?」


「你的名字是Aaron Cross,重覆一次。」


那聲音變冷了,尖刻的命令語調,音量沒有提高但是多了某些不容反抗的元素。服從對他而言也不是什麼新鮮事,於是他照做。


他的成績單被遞還給他,另外多了一張紙。他模糊的視界裡看不清上頭的字。


「把你自己打理好,收拾你的東西,拿著這個到總部報上你的名字。」


「這是什麼意思?」


對方沉默了半秒,「提供你另一種選擇。」


於是,他從什麼都不是,選擇成為Aaron Cross。那個名字簡單好記,又像某種特務行動代號的化名,他喜歡它勝過之前被給予的稱呼;重點是當Aaron Cross這個名字報上去,就像交出通行証一樣讓接待台後的那些人對他開啟大門,他覺得自己彷彿第一次找到了歸屬。


這個名字本身就屬於某個地方,某個組織某個機會。他成為這個名字,於是這些歸屬也自然成為他的歸屬,他唯一要做的只要點頭答應就夠了。


比之前要來得簡單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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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幾件事關於Eric Byer,除了他絕對不是你看上去所以為的那麼一回事以外,他愛喝加了牛奶的咖啡,他養了一隻貓,他不抽菸也討厭菸味,他固定會去晨跑。他完全就像個普通人,比任何Aaron所相處過的普通人還要普通。循規蹈距,無聊透頂的那種普通。


他擁有上校的官階,他隸屬於比國家安全局還要高階的一個什麼單位,但他的官階前頭掛的又是「已退休」幾個字。


他不怎麼說話,思考的時候會交疊雙手,好看的手指交叉成完美的金字塔。他沉沉靜靜對著那一疊又一疊的資料文件發呆的時候,看起來完全無害。


但下一秒Aaron走進他的書房門口時,越過門檻就像觸動無聲的警鈴,嗶嗶,Byer頭連抬都沒抬,但冷冷的聲音響起。


「我不覺得設法監控你的上司是明智的作法,Cross特工。」


「我接到的任務是保護您的人身安全,長官。」


「但那不代表連續四十八小時跟在我身邊,我去哪你隔著兩個街口跟蹤到哪,縮在我家屋頂嚇壞我的貓,外加打破我兩個盤子一個杯子,Aaron。」


Aaron有點不自在的吞了口口水,他慶幸Byer沒抬頭,他可以大大方方的把頭轉開隱藏發燙的雙頰,而不會被當做不禮貌。


「如果你想進我家,你可以直接敲門。」


然後Byer抬頭了,他像幾個小時前凍結在廚房窗外一樣凍結住不知所措,轉開的頭要轉回來也不是,要別過去也不是。明明只是名削瘦斯文,看上去再普通不過的男子,那眼神也不帶殺意,明明就只是這樣而已,Aaron卻總是不敢和那雙眼睛對上視線。


他的前幾次任務完成得很好,找出目標對象,精準的扣下扳機。扣下扳機很簡單,扣下扳機之後再掩飾得完全不著痕跡讓他非常有成就感。這是之前的他從來沒想像自己能做到的事,披著白袍的實驗室人員告訴他他們提升他的智能,他真的覺得自己變聰明了,像開發了新的反應迴路,某些想法自然而然浮現跟前,他自然而然知道怎麼更快更迅速的做出反應。


但他沒學過應付這個。


面對Eric Byer,保護Eric Byer。資料顯示Eric Byer的確需要保護,觀察結果顯示Byer沒有多少戰鬥能力(這就讓Aaron好奇他的軍階是怎麼來的),但真正站在這男人跟前,他又覺得好像沒有什麼人事物是這男人命令不了的,或許Byer只要開口敵人就會屈服了。


「呃……我把你指定的晚餐買回來了,長官。」


他試圖轉移話題,舉高手中的袋子。滾進來,走廊到底左轉有浴室,旁邊那個房間有衣服,把你自己弄乾淨,然後去三個街口外轉角那間中餐店買晚餐,錢我會放在門口的櫃子上。這是幾個小時前Byer對他下的命令,沒有多餘的責怪也沒有生氣的樣子。看不出情緒。


現在依舊,看不出情緒。


「你的藥還夠嗎?」


「智能提升藥丸和體能提升藥丸各剩下一天的份量,長官。」


「今天的份量你吃了嗎?」


他看了一眼錶,發現錶停了,之前被他在任務中撞裂了錶面一條縫,然後在下著大雨的屋頂待著的時候大概不小心泡到水了。他改瞥向Byer桌上的電子鐘:「二個小時之前服過藥,紀錄了。長官。」


「好。其中一份宮堡雞丁是你的,拿去廚房吃。」


Byer再度低頭向桌前的文件,他一移開視線,Aaron就鬆了口氣,到現在他還不大確定Byer到底有沒有生他的氣,這讓跟Byer對視格外有壓力。


另外有美食這件事也帶來心情上小小的提振,Aaron餓了,在大雨中待著很容易肚子餓。而且他熱愛中國菜。特別是宮堡雞丁。


「你可以順道餵我的貓,為你剛剛嚇到牠道歉。然後你想待屋子的哪裡都可以,但是不要進來吵我。」


聽起來柔和一點了,那語調,但還是那樣淡淡的。Aaron想著"跟貓道歉"這件事到底應不應該當做命令看待,真的,跟貓道歉?真的?不過話說回來那是Byer的貓……他把差一點點滑出口的問題硬吞回去。把手中的袋子放到桌上,拿出自己的那份。


他乖乖聽話轉身走向廚房,注意力轉向手中食物的香氣和抗議著的胃,但沒走兩步又被叫住。


「Aaron?」


他帶著忐忑轉過身:「是的,長官。」


「廚房櫃子上那隻錶,你拿去吧。」


他愣了一下,突然覺得跟前的Byer有點陌生;Byer一直都維持神祕而淡漠的疏離,好像人在很遠的地方,但那個瞬間Aaron覺得他們間的距離就是實際隔著一張桌子和兩步左右的距離,那個飄忽不定的形象固定下來了,Byer的確在他跟前,就是個有血有肉的人。


Byer冷冷淡淡的語調打斷他心中升起的微妙情緒。


「確定你做好精確的用藥紀錄。」


「是的,長官。」


他制式的回應,Byer收回視線,低下頭去埋首於資料間,然後又再度讓他感覺很遙遠。退回疏離而神祕的面紗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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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認真的,你把計畫中的成員用在我身上?讓一名受過完整訓練的珍貴資產浪費時間在我身上,這簡直……你為什麼不把他直接派去孟買?」



「現在你要把他調去孟買也來不及了。而且根據你可能遭遇的危險,讓Outcome的成員擔任這個工作是最適合的,對方也可能有體能特別強化的士兵,你知道的。」


「我不需要。沒有任何跡象顯示對方知道我的身分。」


「你需要。對方知道,我們還不知道他怎麼知道的,但看看這些行動,根本就直衝你來的。」



「我說……」


「你之前的推論沒錯,對方很可能是我們曾經訓練的人。你退下去之後,台前那些傢伙根本就把這些搞得一團亂,他們只知道當做好用的棋子丟出去,但根本不關心他們的舉動會造成什麼後果,叛逃了三個,確定已死的兩個,還剩下的那一個……」


「我對那些一點興趣都沒有。把Cross叫回去,沒必要讓計畫成員浪費時間在保護行動上,他們不是訓練出來保護某人的。」


「剩下的那個是你曾經親手訓練出來的人,Eric,你很清楚,我也很清楚。那個計畫當時出了問題,但是……」


「把Cross叫回去。」


「如果連你都死了,我們還剩下誰可以繼續讓這些計畫運轉?」


長長的沉默。「……我不允許任何未經我核準的任務分派給計畫成員。我根本不知道,他就突然冒出來……」


「如果我告訴你,你一定不肯答應。還有,Eric……」


「我痛恨私自行動。我也不想答應。我更不會取消去東歐的行程。」


「那麼現在請您核準,長官。一直到確定危機解除之前,Cross特工都會跟在您身邊。」


長官那兩個加重語調的字,聽上去格外沉重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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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aron Cross睡著了。在吃完宮堡雞丁,拿著那隻純黑色的錶窩到沙發上之後,因為沙發很軟,客廳又很溫暖,加上窗外的雨聲……他發現的時候他已經睡著了。


純黑色的錶在廚房的淺褐色櫃子上特別顯眼,錶面頗大,做工精緻,重量比他預估的輕,黑底襯白色的數字,分針時針是銳利的矩形,純白色外頭框一圈黑框,最細的秒針前端是白的,中段黑色,尾端是台紅色的迷你飛機,錶面上方和下方各兩個圓圈,圓圈裡精細的螺紋,各再是兩個指針刻度,精細到毫秒,右方有個小小的扇型顯示日期,稍稍把錶拿近可以聽到精細的滴答聲,很明顯比他之前擁有那隻錶高級太多。


Aaron沒接觸過什麼精品配件,他向來也對那些看上去一摔就壞的物品沒什麼興趣,但這隻錶的輕巧讓他驚訝,而越貼近研究越覺得它好看。他把舊的錶換下來,指針真的不動了,將黑色的錶套上手腕,原本的錶帶扣的位置比符合他的手腕的位置還要再少個兩格,這是Byer的錶?Byer的手腕這麼瘦?……Byer一直都很瘦。但他印象中的Byer似乎也不戴錶。


他放棄那個無聊的問題,調整好錶帶寬度,將手腕拉遠看那隻錶戴在自己手上的樣子。很好看。他喜歡這隻錶。


他想到那個不是那麼疏離的Byer。這隻錶真的是給他的嗎?他再把錶拆下來,放回桌上,但忍不住盯著它看,黑底白數字相襯得很好看,錶面的設計配置讓他想到飛機的駕駛儀錶板,Aaron一直想找個機會實行"視情況徵用飛機"(用他的方式來說就是:偷別人的飛機來玩,他還沒駕駛過民用飛機)這項危機處理應變方式(其實那幾項寫在手冊上的他全都想嘗試),然後秒針末端那台紅色的迷你飛機轉啊轉的就像在訓練中繞著幾座山脈繞圈,他看著看著不禁入神。吃完晚餐之後他又忍不住把錶拿起來把玩,一邊在沙發上坐下,一邊觀察掌心輕得不可思議的重量。


然後他大概就……睡著了。有人在他身上蓋了條毯子,他沒發覺,肯定睡得很沉。Aaron赫然想起自己身在哪裡是來做什麼的,猛地翻身坐起,那隻錶原本在他身側,這一坐起錶順著他的動作滑落,他又連忙伸手去撈那隻錶,搶在它摔落地面的前一秒將它穩穩握在掌心。那些藥雖然麻煩透頂,但讓他的反應快到有時也把他自己嚇一跳。


他意識到視線,轉過頭去發現Byer坐在另一頭的沙發上。對他敏捷的「搶救錶」的動作投以驚嘆的眼神。


「滿厲害的。」


Byer淡淡下了評語,這封殺了Aaron本來想出口的:"對不起長官我睡著了"的機會。而Aaron不確定是他的錯覺還是發生了什麼事,Byer似乎不再那麼尖銳了,心情不好或是非常疲倦,靠在沙發陰影裡那個身影乍看有點落寞。


「呃,長官……」


「現在是晚上十二點,你睡著也沒什麼不對。」


「可是我,呃,本來應該……」


「二十四小時監控你的目標對象是為了找出弱點殺了他,你似乎沒有必要對我這樣做。」Byer的聲音的確多了情緒,還是冷淡的口吻,但少了割痛人的強硬。「你可以選擇繼續在這裡睡,還是去客房。四個小時之後我要出發去東歐,你跟著。」


他覺得Byer看上去很沮喪,聽起來也很沮喪。或者說,疲倦。這僅僅是直覺,但真要他說,定神過個一秒兩秒再看又覺得那是錯覺了。


他站起身來想離開,去洗把臉什麼的,但Byer的表情又讓他覺得就這樣離開不大好,於是他的動作又進行到一半停住,他轉回來。


Byer的手上拿著某個檔案夾,似乎以為他已經離開了,長長的手指撫著檔案夾的邊緣,低垂視線若有所思的樣子,Aaron覺得他只是在發呆。好一陣子Byer才意識到他還站在跟前。


然後那對著某些久遠以前的記憶發呆的表情轉為對他無奈的注視。


「好吧,Aaron,如果我受到攻擊了,我會尖叫讓你注意到的。可以嗎?」


Aaron其實沒辦法想像尖叫的Byer,而在心中想像這個形象讓他想笑,他拼命忍住不讓笑容真的泛上嘴角。但這也讓他鬆懈下來。Eric Byer其實沒有想像中那麼難以接近,其實沒有。於是他放心說出在心中盤繞以久的那個問題。


「為什麼會有人想攻擊你,長官?」


Byer似乎有點驚訝。他繼續說:「他們說你是不出面的,你只在檯下負責探員的行動,除了計畫成員,沒有人知道你的存在。就算任務失敗,也絕對不可以提到你的名字,為什麼他們會知道你就是目標?」


Byer停頓幾秒,在椅子中換了個坐姿,看著他的眼神突然變得認真起來。一認真,那股凌利的殺意就回來了,Aaron一度以為那股銳利的壓迫感會在一秒之內劃開他的咽喉,他在心中打個了個突。


「……看來我們把你訓練得很好。」


「他們說我問太多問題了,長官。」


Byer笑了。「你很聰明,Aaron。」


Aaron分不出來那是不是讚美,Byer的笑容中有股苦澀的自嘲意味。這男人連笑容也是靜靜的,淡淡的,疏離冷漠,捉摸不定的神祕。他之前和Byer見面時,總花很多時間在心中想像那張嚴肅的臉笑起來會是什麼樣子。


實際見到的時候總是跟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問對問題,你就能解決問題。不過前提是你得問的是正確的對象才行。問的是錯誤的對象,在組織裡,你只是給自己找死。」


Aaron聽不懂,但是他點頭。這大概是Byer不會告訴他答案的意思。以及下次如果他再提出這個問題,Byer不一定會像這次這樣以一個笑容做結束。那語調雖然平靜,但他能分辨什麼是警告。


「去做你本來想做的任何事情,不要再站在這裡了。還有,Aaron,」


「是的,長官。」


一個明顯猶豫的空白,Byer的聲音中多了他從沒感受過的情緒。


「保管好那隻錶。」


他在走廊上把握在手裡的錶戴上手腕,扣好,Eric Byer再沒有跟他提到那隻錶的事情,沒說「送他」,但也沒再跟他討回去。


於是他一直戴在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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